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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上午较晚时分,从阿姆斯特丹起飞的阿利塔利亚喷气式客机,载着他们降落到离罗马尚有一段距离的莱昂纳多-达芬奇机场。在他们步行越过水泥场地和红色的上坡梯道走向卡宾枪手守卫的海关时,兰德尔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安杰拉陪同一起来了。

    身着蓝色衬衫的搬运工提着行李,他俩紧跟在后面,那只宝贵的手提箱兰德尔不让别人拿,一直自己提着。他们越过机场终端的玻璃围墙,那里声音嘈杂,到处是旅客和参观者。他们叫了辆出租车,经过留有胡子的达芬奇的巨大塑像,越过写着“罗马”的装饰精美的指示牌和各类广告牌,驶过绿色的伞状松树及各类商场——走了半小时,就来到了锦花大酒店——一路之上,兰德尔心里充满了越来越激动的心情。他一直在想,这个既古又新的地方,正是事情开始的地方。这里,人们在几世纪后仍会记得,是“第二次复活”发源地和重新获得信仰的第二次诞生地。

    兰德尔把安杰拉和她的手提箱一起留在锦花大酒店车道内侧的人行道上,自己匆匆奔进大厅办理登记手续。他一把行李放到房间就夹着公文包跑下楼,马上陪安杰拉去蒙蒂教授的别墅,深居简出的蒙蒂教授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从饭店出来,兰德尔穿过内侧车道朝安杰拉走去,她此时正站在那儿朝他挥手。兰德尔浑身燥热,仿佛走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此时正是晌午,整个罗马被烈火炎炎的夏日蒸烤着,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安杰拉租了一辆小车,司机是个长得结实的、看上去永远不会变老的意大利人,他笑嘻嘻地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朱赛皮。他的车是一辆奥派尔型大且光滑的汽车,值得庆幸的是里面装有空调,所有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安杰拉上了车,坐到了后座,绷着脸,看着兰德尔关上了后门。“准备好了吗?”她说,“现在我们就去见我的父亲。”

    “再一次谢谢你,安杰拉。”

    她跟司机用意大利语很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用英语讲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去贝拉维斯塔别墅。”

    说着,他们飞快地离开了拥挤的市区,踏上了去拜访贝拉维斯塔蒙蒂教授的路程。兰德尔舒了口气,心也踏实下来了,他往座背一靠,隔着车窗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汽车行驶了40分钟,或许45分钟,便到了郊区。远远望去,只能见到零零散散的楼房和社区。

    突然,汽车向右来了个急转弯,然后速度慢下来了,最后缓缓地停下来。

    “到了,”安杰拉说,“这就是维拉-贝拉维斯塔别墅。”

    兰德尔朝车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粉黄色石基上的一排绿色铁栅栏,里面是一片平坦的青草地和一个赏心悦目的花园,在苍翠松柏林里有一座绿瓦红墙的二层别墅。

    安杰拉对司机讲了几句话,他调了一下档,汽车又绕铁栅栏缓缓而行,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大门,白发苍苍的把门人把门打开,朝他们挥了挥手,安杰拉也向他挥动着手臂。这时,朱赛皮调转车头把车开上了车道,又行驶了一会儿后,便来到了楼房门前的阶梯前,停了下来。

    朱赛皮从汽车里出来,敏捷地绕过车子,帮助安杰拉和兰德尔把手提箱拿出来。兰德尔夹着公文包,心情极为复杂——既有期盼的欣喜,又有担心和忧虑——事已如此,他来不及细想,随着安杰拉走上了通往别墅的阶梯。来到门前,门未上锁。安杰拉推开门,转脸朝他点点头,他跟着她走了进去。

    此刻来到了门厅,门厅地板由玻璃砖组成。他们左侧是楼梯,右侧是一间起居室。两人走进去,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顶是拱形的天花板,厅内放着两架大型钢琴,数不清的组合家具,还有种类花色繁多的灯具。

    兰德尔心想,对于一位独居的退休学者来说,这房子真够大的了。

    安杰拉领他来到最近的一个客厅,客厅里放着一个绿色丝绒长沙发,一张咖啡桌和几把奶油色的椅子。他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直直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里两道奇怪的景象,这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又令他疑惑不解。一是前面的一扇窗户被铁条从上至下封得严严实实;其二,从侧门里走进两位年轻的、装束一模一样的护士,都戴着浆硬的帽子,身着白领海军蓝服外套工作裙。

    兰德尔困惑地转过身来看着安杰拉,而安杰拉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父亲就住在这里,”她说,“这是一座精神病医院,而不是一栋别墅。”

    15分钟以后,史蒂夫-兰德尔一个人在贝拉维斯塔别墅的起居室——实际上是这里的接待室里面来回踱步,刚才安杰拉说的真相使他大为震惊,以致于他现在还未缓过神来。直到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蒙蒂教授是因为政治原因才隐居在罗马以外的某个地方,因而从未对此有所怀疑。甚至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贝拉维斯塔别墅看起来仍然与其它私人住宅别无二致,使人毫不怀疑这是一位曾经有过重大发现的、卓有成就的考古学家的豪华的隐居之所。事实上这座楼房以前是一位富翁的别墅,后来他卖给了几位意大利精神病医生,他们把它建成一座精神病疗养院,并尽力保持了家庭住宅式的摆设和气氛。他们相信这样做会对病人产生有益的影响。

    照安杰拉的话来看,这又是一目了然的事。蒙蒂教授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他是这家精神病医院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对外公开身份的人。安杰拉说出真相以后,显得很激动,接着又把一切情况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

    “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避着你,为什么对你说谎吧。”安杰拉说道,“以前,我父亲一切都很正常,他的头脑敏锐睿智。可是在一年多以前,一夜之间他精神完全崩溃了,他孤僻怪异、晕头转向、沉默寡言。从那以后,他一直在这里接受护理治疗。史蒂夫,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你。如果这消息一旦被泄漏出去——被我父亲的敌人或项目的敌人歪曲了——那么就有可能使他的工作、他的发现还有项目本身蒙受污名,引起人们的怀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类事情发生,所以我尽力阻止那些想见我父亲的人见到他。可是昨天晚上我再也无法向你掩盖事实的真相了。我曾经告诉你,但我怕你仍然以为我在说谎,所以我照你的意愿做了,把你带到罗马,带到贝拉维斯塔,让你亲自来看一看。现在,你相信我了吗,史蒂夫?”

    “亲爱的,我以后永远相信你。”他拥抱着她,战栗羞愧不已。“安杰拉,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已经原谅了他,因为她了解他怀疑的东西。她又补充说道:“另外,我带你见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常常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但有时,他会在一小段时间内神志清楚,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很少。我希望当你给他看照片时,对他讲话能唤起他对过去的一些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把你对詹姆斯福音书的一些疑点全部消除。”

    “谢谢你,安杰拉,难道你父亲从不出你吗?”

    “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谁知道呢?人脑总是神秘莫测的。不管怎样,我先过去单独见见他,你在这里等着。我不会在里面呆太久,我出来以后,再让人带你去见他。”

    说完,她就走了。

    兰德尔继续踱着步子,他绞尽脑汁要想个究竟。像蒙蒂这样的一位优秀的教授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疯子呢?兰德尔不再期望能从教授那里得到什么,以前他从未和精神病人打过交道,从病人那里该得到什么或者在病人面前该如何做,他都一无所知,但是他仍然存有一线希望,希望教授能够——用某句话,某个迹象——打消他对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所有疑虑。兰德尔深知他一定要把这次会面坚持下来。

    他意识到安杰拉-蒙蒂又回来了。

    她并不是一个人,陪她走进接待室的还有另外一个高大的年轻护士。安杰拉朝兰德尔走来,神情有些紧张,年轻的护士在后边拉着门。

    “他怎么样了?”兰德尔急切地问。

    “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平静、沉默、有礼。”她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他没有认出我来。”

    她强忍泪水,但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兰德尔急忙搂住她的双肩,试图安慰她。她从小包里摸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拭去泪痕。最后,她抬起头,看着兰德尔,挤出一丝苦笑。“总——总是这个样子。别介意,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史蒂夫。别担心,他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镇定一些,我刚才试着跟他说了你的来意,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你去试一试。跟这位护士去吧,她叫西格诺拉-布朗奇,她会给你带路的,我自己有事去做,我要给家打个电话,告诉管家柳克丽西亚——我姐姐今天要带着孩子从波里斯来看我。叫管家把家里准备一下。”

    兰德尔离开她,向西格诺拉-布朗奇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两人一起走进了一条异常整洁的走廊。走到中间时,西格诺拉-布朗奇从她的海军制服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

    “这是蒙蒂教授的房间,”她说,她刚要开门时,发现房门敞着,她立刻警觉起来。“门应该锁着呀,”她把头探进屋里,又朝兰德尔转过身来,刚才的紧张明显减轻了,“原来是服务员在里面收拾餐具。”几秒钟后,服务员端着装有剩菜剩饭的盘子走了出来。

    西格诺拉-布朗奇用意大利语轻轻地问了服务员一个问题,服务员低声回答,然后轻轻地走开了。西格诺拉-布朗奇瞥了兰德尔一眼,说:“我问他怎么样了。她说他和往常一样,坐在窗户旁边,呆呆地注视着。我们可以进去了。我只把你介绍一下,然后你和他单独会谈,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兰德尔紧张地说。

    “文图里医师希望来访不要超过10至15分钟。”

    西格诺拉-布朗奇把门开得更大一点,把兰德尔引进屋里,令兰德尔颇感吃惊的是这房间一点也不像医院的病房,他原以为蒙蒂教授的房间多少会跟他父亲在栋材城医院住院时所住的病房相似,可是,这间房子看起来像私人公寓里的起居室、图书馆、卧室三室合一的房问。

    房间立即给兰德尔一种阳光充沛、舒适、甚至很温馨的印象,室内的空调把气温调节得恰到好处。房间一侧摆着一张床,旁边有一张桌子和一盏灯。透过一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浴池、地板铺着蓝色砖砌。在房间的对面,在一幅现代油画下面放着一张装饰用的桌子和一把皮椅,桌子上摆着一位老夫人的照片(这位老夫人很可能是他已故的妻子)、另外还有安杰拉和另外一位女人(大概是安杰拉的姐姐)以及一些小孩子照片,这些照片都装在玻璃镜框里,构成了屋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房间正中放着一把手扶椅、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株绿色植物),还有两把结实的直背椅。只有窗户上的细铁条破坏了风景的宁静感,它们和粉刷的白墙一起让人想起这是精神病院的医疗室。

    窗旁,一把摇椅在机械地前后摆动着,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几乎被没在椅子里,他的脸依旧丰满,头上有几缕白发,睫毛已经灰白,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愣愣地盯着窗外的花朵。和昨晚兰德尔从照片上看到的形象相比,他不及以前魁梧,也衰老了许多,那些照片是6年前拍的。仅仅6年的时间,他竟然判若两人。

    西格诺拉-布郎奇走到摇椅旁,碰了一下老人的衣袖,轻轻地说道:“蒙蒂教授,有位美国的客人来看望你。”她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唤醒一个熟睡的老人,生怕惊扰了他。

    她一边轻唤着蒙蒂教授,一边从身后拉过来一把沉重的直背椅子,放在摇椅前,然后用手指朝兰德尔示意一下,又说道:“教授,这位是兰德尔先生,他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

    教授略带兴趣地看着护士活动的嘴唇,但是他对兰德尔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既无表情又无言语。

    西格诺拉-布朗奇转过身来,对兰德尔说:“我走了,你们俩人谈一谈吧。如果你需要我的话,他的床头有电铃按钮。另外,我15分钟后回来叫你。”

    兰德尔点点头,等待着她离开房问。他听到房门被锁上后,才在蒙蒂教授的摇椅对面的那把垂直背椅上坐了下来。

    教授最终意识到了来访者,现在他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显出一丝好奇。

    “我叫史蒂夫-兰德尔,”兰德尔说道,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我来自纽约,我是你女儿安杰拉的朋友,你刚刚见过安杰拉了,我想她已经跟你讲了些我的情况。”

    “安杰拉,”教授说道。他重复着安杰拉的名字,既没有重音也没有标点符号,既不是一种肯定的语气,又不带疑问的语气。他只是重复着,像一个孩童在把玩着一件新奇的玩具。

    “我想她一定跟你提到了我和‘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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