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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及’。”

    范宁解释之间,将两张纸按到了办公桌上:“曲目单里加入这些内容,尺寸可以稍微做大一点。”

    “曲目导赏?”康格里夫下意识低头,看到了范宁密密麻麻的手写钢笔字。

    和曾经印象主义美展上的导赏一样,他针对每首曲目都用尽量通俗的语言做了一段启发性的提示。

    后面还有“观演小知识”、“微调计划”什么的…

    “这样的定价令经济条件更窘迫的群体负担得起了。”范宁继续道,“但未接触过严肃音乐的他们,未必会第一时间关注到消息乃至产生兴趣,要让更多需要的人知晓,更多需要的人购得。”

    “让需要的人知晓并购得...不过范宁先生,他们的空余时间往往极为稀缺…”康格里夫琢磨着这个要求,一抬头就发现,交代完几句话的范宁后脚已经跨出门去了。

    “到底是谁空余时间极为稀缺?”洛桑摊手摇头。

    于是在三月份的下旬,不少乌夫兰塞尔的市民在出行途中阅读报纸时,获悉了特纳艺术厅二季度演出计划的汇总信息。

    然后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其中几场死命揉着眼睛。

    “生而爱乐·特纳艺术厅青少年交响乐团音乐会…演出票价…演出票价?”

    “4便士,8便士,1先令,2先令?”有人读完这个后,不敢相信地将目光移到其他场次,“6镑,10镑,14镑,18镑,24镑…”

    “若是那几场单位符号印错了,可这数字先大后小没有道理啊?”

    而也是在这一天,乌夫兰塞尔除了大街外的小巷,尤其是劳工集居区、工业区、码头区或连接这些区域的中间街道,被专门贴满了4月15日第一场“生而爱乐”音乐会的单独宣传海报,并贴心重点圈出了开票时间、演出时间、观演须知、各购票代售点、音乐厅地址及前往方式、以及门票分批放出的规则。

    “最低只要4个便士,就可以听到一场高雅的交响乐?”

    “特纳艺术厅我知道,那种地方高贵神圣,贵族少爷小姐们的去处,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所。”

    “那些大音乐家们就在里面工作吗,我可以见到他们?”

    “会不会因听不懂而被笑话?”

    晚上七八点,那些在工厂倒班换班,或是做短工长工回家的人们,有一部分被街边随处可见的海报吸引而驻足,围成一圈议论不休。

    有人不敢相信,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犹豫迟疑,除了畏惧和自卑心理,深陷繁重的劳作或家务也是客观因素。

    但演出方有几个微调的细节,起到了较为关键的作用——

    代售点尽可能铺展分散;(降低步行或乘马车前往购票的时间);

    音乐会时间挪到晚8点半开场;(尽量满足大多数早班劳工的7-8点下工时间)

    不设迟到限制,可在任意曲目间隔之间进场离场;(进一步容纳工作作息有出入的听众)

    曲目安排较短且不返场加演,晚10点前结束;(以照顾到下工后琐碎的家务与子女抚养需求)

    4月1日开票后,每日售出数量会统筹控制在总票数的20%;(最快也需要五天才能售罄,因为劳工在有自己的安排时,无法第一时间腾出自由时间。)

    中产职员、贵族和工厂主们并未想到文字后面的那一层,但这些围观的劳工,只觉得一切安排和调整,都在尽可能照顾着自己窘迫的那面。

    他们却不知道,演出方对自己的生存生活现状如此了解,正是来源于范宁前期大量走访谈话调研的成果。

    到了开票日的第一天,很多劳工已经动起来了,他们决定尝试着去看看情况。

    “先生,请问…4月15号是不是有场演出的门票是4个便士?”

    清晨七点,南码头区的一家代售点前一如既往地排着长队,上工途中的一位纺织女工穿着灰色的旧棉袄,咬牙故作镇定地问着前台。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掏出四个铜板,又几乎看都没看地飞快选了座位,最后把门票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离开。

    背后几位绅士驻着手杖一言不发,礼帽下目光平静,且出于礼节并未牢牢盯梢,但细看其面部表情,又总觉得带点异样。

    再往后,又同样有几位劳工模样的人在排队,其中还有一些介于两者之间的,家境稍微宽裕但又够不上中产的熟练工、小店主、小文员。

    他们之后又是绅士淑女。

    在售票达到总盘统筹的每日限额后,对应那场青少年交响乐团的演出门票就暂时停售,而其他场次继续正常销售。

    总体而言,头两天各代售点的现场情况,并未出现什么值得说道的事件。

    毕竟不会有哪位绅士和淑女在现场发表过激言论。

    问题出现在了随之而来的媒体报道与社会舆论上。

    在特纳艺术厅赢得了社会广泛声誉的今天,主流一线媒体是不会做那种博眼球的事情的,但出现了不少委婉批评的声音。

    在上流社会眼里,无论保守者还是进步者,之前的学院派与印象主义之争,都只是属于艺术思潮的“内部”矛盾…

    而这件事情简直就有几分“艺术的高雅殿堂被沾有泥土的鞋底踩上”的意味了。

    以上引号内容来自于这座城市的头号媒体《乌夫兰塞尔艺术评论》。

    一向对特纳艺术厅报以赞誉的《提欧来恩文化周报》也发文认为,“人人生而爱乐,但音乐是个宽泛概念,严肃与市井的界限不可混淆”。他们尤其指出“贵族与平民间不因财富分贵贱,而因品味分高下,特纳艺术厅作为领军地位的艺术场馆,当它的演出定价跌出某个限值时,起到的效果并非公益,反而是对帝国的公共文化资源造成了占用与浪费。”

    大媒体多多少少讲点温文尔雅。

    而乌夫兰塞尔的二线媒体《事件报》的报导角度就很刁钻了。

    他们直接刊登了几张拍摄于清晨排队现场的照片,其中妆容得体的绅士淑女和衣着面色窘迫的劳工,就这样混杂在了队列里。

    甚至有个特写,入镜者是两位涂脂抹粉,在冷天穿着丝袜、筒靴与腿环,似乎是做流莺打扮的年轻女人!

    配图外的撰文内容上,则似乎是对于排队市民们的采访言论摘录:

    “我买了这场的票,是的,我果断买了,您知道,我是特纳艺术厅的忠实乐迷,我发誓,在这些‘爱乐人士’于乐章间胡乱鼓掌的时候,我会跳出来制止来保护小音乐家们的。”

    “现在的形势无疑是可以被理解的:这样的一场演出,若从成本上考虑,它的定价调低是必然结果。因为我们令人敬爱的范宁先生,他需要雇佣至少超出原计划20倍的人力,去清理演出结束后交响大厅里里外外留下的泥土灰尘和污渍垃圾!”

    “嘿,在中场休息时,你们或许可以采访采访那对娼妓,问她们在范宁先生的交响乐里面听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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