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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互看一眼,心中都道后凉内乱刚刚平定不久,西燕就遣使来贺固然可喜,然则如今内忧外患,却也无甚心思招待外国使节。唯有苻坚眼中一亮,忙命请上殿来。

    不多时燕使上殿,对着座上苻坚中规中矩地行毕礼,低头道:“我皇恭贺天王陛下平乱功成,重掌河山,并备下些许薄礼以飨陛下。”

    苻坚一愣,不明白任臻在此时巴巴地派人来送甚礼?那使臣话音刚落,身后侍从便抬上十来个木箱,紧随其后的便是十来个寻常打扮的布衣百姓鱼贯上殿,人与物皆一字排开,在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显得尤为不搭。

    凉臣见状免不了窃窃私语,苻坚倒是颇沉得住气,在上问道:“既是燕帝所赠,必有缘故。只不知为何?”

    燕使似会心一笑,便命侍从依次打开木箱,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那使臣便一一介绍道:“此乃艾草、安息等防疫之药,全城焚燃,可收防治之效。”

    “此乃华山张天师手书的千张‘太平符’,时人多以疫症为鬼神所作,宁可悬符驱之也不愿服药治病,若将药材与符咒一同派发,百姓必定百依百从,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这些人都是长安征集而来的医者,自愿入陇治疗时疫。”

    “宫外还有百石粮草,可解姑臧缺粮失收的燃眉之急。”

    他每说一句,便前行一步,苻坚则以手撑案,缓慢地站起身来。直到他走到阶下,缓缓昂首,痞痞地笑道:“不知这份薄礼,天王陛下可还喜欢?”

    苻坚呼吸一窒,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一挥袍袖,他只说了区区二字:“退朝。”

    一时诸人退尽,苻坚疾步下阶,情急之下竟一脚踩着自己的衣带,被绊地一记踉跄,任臻一个箭步上前,撑住他笑道:“天王陛下感激归感激,大可不必五体投地呀。”

    苻坚反手紧攥住他的手腕不放,依旧不敢置信:“你,你怎会来此——”

    任臻以另一只手摸了摸粘在下巴上的络腮胡:“我易容乔装过的,姑臧除了你和傻大个没人认得出来。”苻坚猛一摇头,肃容道:“不,姑臧爆发时疫,人人避之不及。你是一国之君,怎傻到亲身犯险?若是为了帮我大可不必亲自来此——”

    “大头,我不是全为帮你而来。”任臻打断他的话,顿了顿,他笑道,“我只是想见你一面,非常之想。想到不远千里日夜兼程地赶来,哪怕只与你共处一时一刻。”

    苻坚猛地拉他入怀——那日他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他从未想过这么快就能真地再见——任臻,也只有任臻,从不按牌理出牌,就为了一句“想见你一面”便抛下一国臣民当真千里迢迢从长安跑来。任臻玩笑似地拉了拉苻坚的手臂,他的胳膊却如铁打钢铸一般,纹丝不动。他闷声笑道:“你打算一声不吭就直接闷死我么?我可是今夜便要赶回长安去了。”

    苻坚立即松手,有些傻气地瞪着眼道:“今夜就走!?”随即意识到任臻是在耍他,即便再赶也没有气都来不及喘,入夜就得动身的道理,但纵是如此,以任臻的身份地位,也绝无在此盘桓多日的可能。

    任臻扑哧一声笑了,微微抬起头来,与苻坚四目相望,须臾过后苻坚低头,二人吻做一处,谁知下一瞬间苻坚便推开他,尴尬地道:“你这假胡子也贴的太茂密了点吧!”

    任臻哈哈大笑,纵身扑了过去:“我都没嫌你糙老爷么一个,你还敢嫌我?!”苻坚之身手岂会惧他?一招小擒拿便反客为主,将其牢牢禁锢在自己身前,低声道:“别闹。”

    任臻故意挑衅地偏头看他:“闹又如何?”苻坚俯身,在他唇上吮了一下,任臻挑眉:“。。。就这样?”苻坚眸色一暗,那夜白鹿原雪洞中的旖旎情致瞬间在脑海中复甦,他哑声道:“你。。。还要如何?”任臻没皮没脸惯了的,拉开苻坚的衣襟就探手入怀,坏笑道:“我好歹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应当肉偿才是——”

    正当此时,殿外忽而一阵喧哗,吓地两人赶忙分开,却原来是杨定刚刚查探民间疫情后赶着入宫面圣——天王左右都知这杨大将军乃天王异姓兄弟,深得信任,将来是板上钉钉的上将军,谁敢拦他,就任他风风火火地就往里闯。杨定推门入殿,抬眼一看,便直着眼睛愣在原处。

    任臻居然把朝冠都丢开,正扯着衣领,大喇喇地盘腿坐在龙椅上,还冲杨定招了招手:“傻大个,多日不见你又红红火火地快高长大了。”杨定见鬼一般连退数步,啊了一声,指着他口吃似地道:“你你你你你——”

    任臻刚想谦虚地说不必如此惊喜云云,杨定忽然喝道:“姑臧是疫区,你怎可入城!速速离开!”

    任臻心中一暖,他与苻坚一般,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要他以身犯险。见杨定急到要亲自过来撵人,赶紧举手大叫一声别过来,唬地杨定僵在原地,听他信口开河道:“你也才从宫外回来,焉知没有经过疫区?若是不小心碰我一下,可就要传染我了!”

    杨定果然缩手缩脚不敢再动,任臻玩上了瘾,跳下来追着杨定满殿跑,苻坚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捉了任臻的双手,微责道:“莫闹了。杨定说地有理。此处危险,你。。。你还是尽早离开——”任臻立即转头瞪他:“你这死没良心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刚才你还对我——”苻坚赶紧告饶:“我什么也没说,一切由你。”任臻这才作罢,恢复正形:“我在长安听说你们刚刚打下姑臧,便爆发时疫,便猜到事发突然又百废待兴,你们肯定捉襟见肘,便先行送来物资医药。至于我敢入城是因为我在路上日日以烧酒擦身,焚熏艾草,早做了预防。莫说在宫中无事,不信的话我亲去城中疫区走一遭。”

    苻坚与杨定一齐道:“莫开玩笑!”

    任臻耸肩道:“好吧。只是时人看待疫症都以为鬼神所作,敬而远之焚香祷告,其实最关键的便是消毒与隔离。在所有人烟聚集之处支一大锅,倒入米醋,日夜煮滚;家有罹病之人,须统一送往医堂隔离开来由专人覆住口鼻来照料;每门每户夜里都须焚烧艾草,烈酒拭体以驱虫消毒——此为防也。同时征集所有的家畜禽鸟,有患病的一律处理掉,在空旷之处焚烧干净;再就是广为施药,最关键的是要买一送一,加上张天师的代言,百姓肯定深信不疑——此为治也。”

    莫说杨定,就是苻坚都听地有些云里雾里:“为何要杀光那些家畜家禽?那百姓何以维生?”

    自古瘟疫爆发,很常情况下都是靠活体传播,动物又不是人类,知治疗防范、自我保护,自然更易携带病毒。但任臻却也不知如何与他们解释这许多,便道:“你信我,便听我一回。百姓不肯交出有病的猪牛鸡鸭,多半是心疼钱财,那便由国库出钱向他们征购赔偿;若无粮,长安粮车可络绎不绝地运粮支援,总不至让后凉子民有一人成饿殍!”

    苻坚心中剧震,任臻这是倾国所有,要与自己有难同当了。他低声道:“你北线战事未靖,征集军粮亦不容易,如何有余裕支援姑臧?”

    “这些粮食本就是飞来横财,不用白不用。”任臻抠了抠耳朵,似也知道自己向慕容宝连坑带骗地敲了一笔又一笔不大地道,便含糊过去了,“我还不至饿死自家子民来打肿脸充胖子。”

    苻坚这才放下心来,抬头对杨定道:“立即召集臣下,按方才那些吩咐加快布置!若有人存疑相阻,军法处置!”

    杨定抬头看了任臻一眼,知道苻坚这是不问因由无条件相信他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答应,匆匆领命而去。

    殿上又只剩两人,任臻抬头冲苻坚笑了一下,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苻坚淡淡地道:“我知你此番来此,除了助我,还为寻人。”

    任臻讪笑:“姚嵩身陷凉宫多日,音讯全无,我。。。我实在担心他。”

    他与苻坚之间此时已无隐私秘密可言,苻坚则瞟了他一眼,只不说话。任臻没脸呱噪,只得吞了吞口水,讨好似地直勾勾湿漉漉地望住他——过了好一会儿,苻坚先掌不住破了功,苦笑道:“一入城我便封锁了宫门,但是遍寻明光宫也不见此人——本来他们急于撤军连吕纂的嫔妃宫人都不及带走,应该是沮渠蒙逊在撤退之时头一个带上他。所以我也不敢传令直追索要姚嵩,便是怕逼狗入穷巷,蒙逊会干脆杀人灭口。只能再暗中寻访搜救了。”

    任臻不免大为失望:兵荒马乱之际姚嵩应该有机会逃出宫的,为何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跟着沮渠蒙逊逃亡?!他难道不知道他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一直在等?他真是猜不透姚嵩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转过头,不经意与苻坚四目相对,心底微疚——苻坚已经给了他太多的信任与宽容,夫复何求?因而便只得将此事暂押脑后,勉强笑道:“此事从长计议。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乃是平息姑臧之疫。”

    苻坚浓眉一挑,不知怎的就觉得那“我们”二字,听来无比顺耳,尤甚所有蜜语甜言。

    作者有话要说:有盆友看完说:现在的任臻=慕容冲的外表+王猛的内在。大头能不认栽嘛~ = =+

    然后下章上两千字全肉,握拳!豁出去了!不过保留半天就删除!保佑我别被凶猛的河蟹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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