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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雨幕之中,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穹,前方巍峨的山势再次映入眼帘。
这眼前的景象、耳边的声音、鼻腔中那些被雨水翻起又冲淡的泥土味道,将林朔一下子拖入了十多年前的昆仑山之行。
他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身边这个瘦小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林乐山。
世人传说,这位猎门的前代总魁首是一位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雄壮汉子,其实并非如此。
林乐山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年轻时候浓眉大眼的还有几分英气,而到了人生最后的几年里,因为妻子的缘故,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老得很快,到了这一天已经变得头发花白,两个眼袋耷拉下来,一眼看过去得六十上下了。
可即便如此,华夏门里人一提起这位林总魁首,无不交口称赞,说他是个身高九尺的雄壮汉子,那是人家愿意这么相信。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父亲的身影,林朔一下子悲从心来,情绪上有些顶不住。
他原以为眼泪早就在当年的昆仑山上哭干了,这会儿才知道并不是如此。
自从为人师表,继而坐到猎门总魁首这个位置上,林朔无论心里什么感受,至少表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更别提在人前哭泣。
而此时此刻,泪水雨水已经分不清了,一千多斤的追爷愣是压不住他的身躯,也跟着颤抖起来。
然后林朔就感觉到,自己屁股上挨了一脚。
扭头一看,正好天上又一道闪电掠过,照亮了苗成云那张脸。
“你别不吭声啊,告诉我这是哪儿啊!”苗公子一脸不乐意,一边用手抹着脸上雨水,埋怨道,“好家伙,这莫名其妙的,你老婆也不打个招呼,怎么忽然就把咱们扔雨里了。”
苗成云身边,这位汉子膀大腰圆,身长九尺,正是贺家家主贺永昌。
老贺本就铁塔一般的身姿,如今就跟一座瞭望塔似的,手搭凉棚举目四望,似是透过雨幕和夜色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一个女子一个箭步来到林朔身边,说道:“雨声太吵了,我听不清周围的动静。”
林朔定睛一看,这是自己的夫人,苏冬冬。
看清楚了这三人,林朔就完全清醒过来了。
自己已经不是十九岁的林朔了。
十九岁那年,他刚刚迈入强九境的门槛,九寸六的修为,搁在猎门那已经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了,可跟老一辈相比,那差距还很明显,昆仑山之行也就只能打个下手,凡事得听从指挥。
而此时的林朔,林家修力大圆满、苗家借物大圆满、云家炼神走完了人间路,算是三道皆修的大修行者,甚至身体强度、力量、速度、感知能力这些,已经超过人类的范畴,来到两龙的层级。
除了自己之外,苗成云、贺永昌、苏冬冬这会儿也都在,这就让林朔心里安定不少,这就好像自己做噩梦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是在床上躺着,而身边睡着自己最信赖的人。
稍微整理了一下头绪,林朔很快就弄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昆仑雷雨夜,那是专门指那件事。
可如果仅是下雨的话,那不是一个晚上的事儿。
那段时间,昆仑山是连降大雨,山区气候本就变化多端,这也算正常,只是那几天特别邪性,连续好几天下雷雨。
于是猎人队伍里,钩蛇要渡雷劫的说法,那就跟找到了切实证据似的,大家越传越真。
相比于老一辈的猎人,林朔是被林乐山扔进学校里,接受过共和国公立教育的人,前一年高中刚毕业。
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的林家唯一传人,血气方刚、锋芒毕露,可不是后来那位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家伙。
老猎人们迷信,对钩蛇渡劫的说法那是深信不疑的。
当年林朔看不惯这些,于是唱反调。
然后他那会儿还没上讲台锻炼过,心里揣着道理,可话术比不上老一辈的猎人们,说不过人家。
老猎人们就逗这小年轻玩儿,而老爷子那几天也不帮着儿子说话,甚至还胳膊肘往外拐,弄得林朔当时心里很恼火。
此时此刻,根据刚才电闪雷鸣之中显现的山势来看,这是猎人们进山的第十天晚上了。
明天晚上,才是昆仑山雷雨夜那一晚。
林朔之会这么确信这个时间点,是因为这天晚上的事情,他后来在那些不眠之夜,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无数遍,每一个细节都是烂熟于心。
这是昆仑山雷雨夜的头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当时非常奇怪的事情。
林朔梦见娘了。
后来他是找到娘了,也问过怎么回事儿,知道那是老娘云悦心当时境界不足,被困在天师结界里出不来,得知丈夫儿子面临绝境可自己却无能力,因此产生的强烈情绪。
而林朔当时识海中还有她布下的神念屏障,能跟她这种强烈的情绪发生共振,所以这种情绪就进入林朔梦境了。
林朔好几次梦见母亲,都是类似的情况,都是云悦心情绪强烈的时候。
有的是云悦心真的在担心这对父子,有的其实是云悦心为别的事情生气或者高兴。
当然了,林朔最后一次梦见云悦心,那是大西洲买卖出发之前,那时的云悦心在天师地盘中修行百年之后有了突破,念力是真的能穿过结界传过来了。
这些梦境后来说穿了其实并不复杂,可对于当时不知道母亲下落的林朔来说,那就是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每一个梦境都能翻来覆去琢磨好几年。
林朔觉得母亲这是死了,泉下有知,在托梦示警,只可惜自己没有领会,还是跟父亲上山,最后造成惨剧。
那种强烈的自责本身就蕴含了极其悲观的想法,那就是母亲已死,找不回来了,再加上父亲死在面前的场面刺激,就成了他心里的一块乌云,后来酿成了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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