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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得她收拾妥当领了沉碧黛绿出来时,便瞧着那辛姨娘一身锦缎织花,满头金银珠翠,穿戴考究,都不用开口,一身打扮便彰显了她在这尚书府里的地位。

    这大热的天,穿这么多也不嫌热得慌。夏初瑶撇了撇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缓步进去。

    “听说辛姨娘是专门来看我的,倒是叫我受宠若惊。”唤了观棋去替自己泡茶,夏初瑶往下首的圈椅里一座,笑看向辛姨娘。

    “哟,棠丫头嫁去了国公府之后便无人管束了?这礼法都生疏成了这样,见着长辈,竟是连请安问好的礼都忘了。”辛姨娘在她进来的时候本是故意与一旁的嬷嬷说话,没有看她,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径自坐下了。

    “我是陛下钦封的敕命夫人,姨娘见着我居然不起身行礼,不怕治你不敬之罪吗?”夏初瑶扬眉看她,冷哼了一声。

    她是有品阶的敕命夫人,光这身份都可以压辛姨娘一头。

    “棠儿!不得这般无礼。”辛姨娘眼角一跳,还没开口,里间出来的周氏已经蹙眉训斥。

    本还奇怪怎么不见周氏,这会儿见她捧了个盒子出来,夏初瑶忙起身作礼,却也依旧不理会辛姨娘。

    “棠儿这两日心中多有烦扰,她本无意冲撞,妹妹不要介怀。”见她这般,周氏也是无奈,叹了口气,坐到了辛姨娘身旁,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这是三十条锦帕,上个月我身子不太好,余下的十条,实在是有心无力。”

    想到夏棠回府的原因,辛姨娘心中的气终于顺了几分,也不再计较她的失礼,只接了盒子,打开点了点,眼里又有了笑意。

    “宝姑娘的婚事在月底,那十条姐姐大可不必着急,闲来无事绣绣,权当消遣,二十日给我就好。”叫了一旁的嬷嬷收了帕子,辛姨娘笑得和气,却叫周氏黯然了神色。

    “宝姑娘是谁?她成亲为何要母亲绣帕子?”周氏不言语,夏初瑶却在一旁听出了端倪,冷声问。

    前几日她回来的时候便瞧见周氏与她说话的时候都不忘拿了绷子绣花,问她绣来做什么,也只说无事绣来消遣,却不想,竟是给辛姨娘绣的?

    “我娘家弟弟家的宝丫头啊,比你小三岁,小时候还来府里找你们姐妹俩玩耍过,棠丫头这就忘了?”说起这门婚事,辛姨娘眼角眉梢的得意更甚了,“月底她就要嫁到光禄大夫家去了,谢大夫说,要给她风光办一场呢。”

    光禄大夫?夏初瑶略想了想,便想起来是何人。当初沈临安高中状元时,光禄大夫谢畅是携了夫人来赴宴的,夏初瑶还与谢夫人说过几句话。

    “嫁去做个妾也敢想着风光大办,也不知是有些人脸皮太厚了,还是谢大夫真不想要他那张脸了。”虽说这光禄大夫在朝三品,是高门贵胄,可不过是个侍妾而已,竟还痴想着风光大办,若是谢家真做此举,只怕是要笑掉帝都百姓的大牙。

    “一个侍妾还配用我母亲绣的帕子?别说余下十条,这三十条你也休想拿走。”不等辛姨娘反应,夏初瑶已经上前两步,一把夺了那嬷嬷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身后的沉碧。

    “夏棠,你还懂不懂规矩?!”本被那句脸皮太厚说得一时气噎,见她居然上手来抢了锦帕,辛姨娘拍案而起,冷喝了一声。

    “棠儿……”周氏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想要去拉夏初瑶。

    “不懂规矩的是辛姨娘吧?我母亲性子和善,不与你多计较,可你别忘了,父亲再宠你,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侍妾,在别人面前摆个正室的架子就算了,在这海棠院还敢这般嚣张?”拂开了周氏的手,夏初瑶挑眉看着气得面色通红的辛姨娘,“她是尚书夫人,不是绣娘,以后若是再敢让她做这些事,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给我等着!”没被她的话吓到,倒是被她横眉冷眼的气势惊了一惊,辛姨娘瞪了跟前的两人一眼,丢下一句狠话,逃得有几分匆忙。

    “棠儿,你这样实在是有些过了。”等得那辛姨娘都走出了海棠院的院门,周氏转身坐下,望着门外,叹了口气,“若是叫她闹到了老爷面前,可如何是好?”

    “母亲不愿与她争抢便也罢了,可这绣帕子之举实在过分,即便是到了父亲面前,错也不在我们,你一个堂堂尚书府的夫人,怎能被她差遣做这般下人做的事情?”瞥了一眼沉碧手里的盒子,又看周氏满眼担忧的模样,夏初瑶只恨她不争气。

    “也不是她差遣我绣的,先前她提起宝丫头要嫁人,又说我的绣工好,宝丫头对我绣的帕子喜欢得不得了,我想着宝丫头也是你的玩伴,便应了绣帕子的事情,算是给她当礼物。”

    “夫人,那宝丫头哪里算小姐的玩伴!夫人别忘了,当初就是她将小姐推进池塘里害得小姐大病了一场的!”周氏这般说,竟是叫一旁的沉碧都听不下去了,咬牙开口。

    那个时候连她都不敢相信,不过一个九岁的小丫头,竟然就生了这般歹毒的心肠,深秋寒日里,竟然将小姐推到了池塘里。

    “……”沉碧这般说了一句,周氏身子一晃,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也不再开口了,只绞了帕子在一旁叹气落泪。

    先前听她们说那宝丫头是她的玩伴,夏初瑶还觉得奇怪,这夏棠不是自小就受欺负,怎么会有辛家的玩伴,这会儿听得沉碧说起,更觉生气,奈何见周氏哭得伤心,也只能软了脾气好生规劝。

    虽然知道辛姨娘一定会闹到夏尚书那里去,却没想到这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曾踏进海棠院一步的夏尚书会来得这般快。

    刚哄着周氏收住了眼泪,便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老爷过来了。

    周氏听得,身子一抖,伸手去拉夏初瑶。

    “母亲别怕。”紧了紧握着周氏的手,夏初瑶轻声安慰。

    转头还未换下官服的夏崇德已经大步进了厅堂,面色怒意不掩,见夏初瑶直起腰板看着自己,斜飞入鬓的长眉一蹙,冷喝:“跪下!”

    换做真的夏棠,被他这般一吼,只怕是已经跪倒在地,夏初瑶却是不动,将身后的周氏挡了挡:“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父亲要这般大动肝火?”

    “你还知道你是夏家的女儿?!”见她居然还回嘴,夏崇德怒道,“你这般目无尊长,还不知道哪里错了?!”

    “老爷息怒,棠儿……棠儿她也是为了我,并非有心要与辛姨娘说那些话,老爷要怪,便怪我吧。”被挡在身后的周氏绕开了身前的夏初瑶,颤巍巍跪在了夏崇德跟前,啜泣着求情。

    “哼!你还有脸说?我素来最喜你的温婉懂事,识大体,当初也是因着这一点,才将女儿放在你身边让你亲自教养,你看看如今你教出个什么样子来!”刚刚辛姨娘跑到他书房去好哭了一通,哭得他怒气上涌,这会儿见着跪在跟前的人,夏崇德沉脸冷喝,只觉她这般满面是泪的模样直叫人烦厌,抬脚便踹。

    一屋子的人都未曾料想到夏崇德会有此举,眼看周氏被他一脚揣在肩头,跌坐在地,夏初瑶惊呼了一声,忙去扶她。

    “棠儿,快给你父亲认错。”攀着夏初瑶的手直起了身子,周氏却执拗着不肯起身,拉了夏初瑶的手,要她跪下认错。

    她这般举动叫夏初瑶一震,看着眼前身子颤抖的人,夏初瑶眼中尽是沉痛之色。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认错?今日我顶撞姨娘,出言不逊,的确有错。可是要说错得最厉害的人,还是父亲吧。”拂开了周氏的手,夏初瑶站直了身子,冷眼看向夏崇德,“母亲性子温婉,却也还是尚书府的夫人,父亲不护着她便也罢了,怎还叫她这般被一个姨娘当做下人使唤?”

    “父亲即便是要宠妾灭妻,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这叫外人看了,笑话我们夏家便也罢了,你就不怕哪日御史台有人参你一本,说你治家不严,到时候,影响的是父亲的仕途!”

    “啪——”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夏初瑶最后的话,扬手扇她一掌的人这会儿气得身子直抖。

    “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敢妄议朝政了!”本还想再打,却被夏初瑶一双眼生生瞪得收了手,夏崇德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断喝一句之后,竟是一时说不上其他话来。

    左脸一片火辣辣的疼,口中也有一丝腥甜,夏初瑶本想反击,却被那句“妄议朝政”镇住了话头。夏崇德不说话,她也只是扬眉怒视他。

    “给我把她关到祠堂去,不准给她吃喝,关到她认错为止。”想着那边辛姨娘还等着他去安抚,夏棠再过分,如今也是沈家的媳妇,他倒轻易动不得家法,等得默了几许,顺了气,这才冷着脸唤外面的小厮进来。

    夏初瑶刚想开口,却只觉一旁还跪在地上的周氏拉了拉她的裙角,垂目看到周氏跟前落在地上的那一片眼泪,夏初瑶在心底叹了口气,冷冷扫了夏崇德一眼,却也还是跟着小厮往祠堂去。

    “你们谁敢出府去国公府报信,抓回来全部乱棍打死。”等得夏初瑶出了厅堂,还能听到里面夏崇德冷冷落下一句,然后出了厅堂,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家的祠堂设在尚书府北角,也不知是不是供着那么多先人牌位的原因,一进门便觉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等得见她跪在牌位前,也不吵不闹了,两个小厮才出门去,合上厚重的门后,却也没走,只守在门外。

    夏崇德那一巴掌打得重,这会儿半边脸都肿了,夏初瑶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刚一触到,便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的确是她火气大了些,不管她怎么闹,她终归是要回国公府的人,夏崇德不敢真拿她怎么样。

    可是周氏是尚书府的人,她今日这般为她出头,却只会叫她日后更受委屈。

    从前只是为了诓骗穆玄青才编了那些话,这会儿夏初瑶倒是真生了想让周氏离开尚书府的心思。即便是回周家去也好啊,何必在这里守着一个半分不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受这样的委屈。

    夏崇德铁了心要将她在这里关上一夜,晚间听得外面有人声有哭声,不过片刻便都散去,想来是周氏来过又被劝走,夏初瑶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枯坐得有些无聊,便起身去看那些牌位上的名字。

    虽然夏家是徐州大族,可夏崇德的父亲是旁支,不算什么显贵,牌位上也只是落了个名字,想来夏崇德能当上这刑部尚书,也算是光耀门楣的。

    看完了前头的,目光落到后头几排的时候,却是叫她一愣。

    瞧夏崇德这般模样,倒没想到,他祖上竟还出了几个大将军。看模样,应该是夏崇德祖辈,曾祖辈的事情了。

    正待细看,却突然听得门响,怕是夏崇德过来,夏初瑶忙绕回来,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跪好。

    嗅到熟悉的香气,夏初瑶垂眸,压着自己想要愤然而起的冲动。

    “哟,先前不是威风得很吗?我还以为你嫁去国公府之后,真长了本事呢,明明是被撵回来的弃妇,竟然还敢这么嚣张。”一身绫罗锦缎,满面脂粉香气的人看到夏初瑶肿了的半边脸,站在一旁呵呵地笑得得意。

    夏初瑶咬了牙,不打算再理会她。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只是个妾。可是,妻也好,妾也好,不过是拿给外人看的身份罢了,这府里真正谁说了算,那还不是看老爷的意思。叫你娘绣帕子又怎么样,我若是不高兴,叫她端茶送水捏腰捶腿,她也得受着。你娘早就看清了,认命了。”见她不反驳了,辛姨娘倒觉得这趟来得失了趣味,蹲下身子,在她身旁冷冷道,“我劝你也早些认了吧,你跟你娘是一个命。”

    先前听夏桃说沈临安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如今又听得夏棠为着夏桃与沈临安吵架回府,想到这娘俩的遭遇,心中越发得意。

    本已不愿再顶撞,听得她这般说,夏初瑶抬头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

    手腕被辛姨娘扣住,随即便被她猛地推倒在地。

    “想跟我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站起来退开两步,瞧着地上因为碰到脸上的伤而疼得拧眉的人,辛姨娘终于觉得气顺了,打算离开,留她在这里关上一夜。

    “那我就叫姨娘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撑着起身,夏初瑶理了理衣襟,还不待辛姨娘转身,抬腿一扫,狠狠踢到了辛姨娘肚子上。

    看着那个被自己一脚踢得飞出去撞到半开的门上又重重落到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夏初瑶神情倨傲,满眼漠然。

    守在门口的小厮也被这般阵仗吓到了,直到地上的人呻吟了几声,才赶忙上前扶人。

    因着夏初瑶这一脚,刚入夜尚书府里又乱做一团。

    被两个小厮押到前厅去的时候,周氏已经在那里跪着了,她身旁跪着的沉碧和黛绿见她进来,张口想要唤她,却也不敢出声。

    夏崇德坐在堂上,见她进来,大袖一扫,手边的茶碗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合着碎瓷片溅在了她的裙摆上,也不管跟前的碎瓷片,两个小厮压着她直接跪在了上面,还反扣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你是越发嚣张了,居然还敢出手伤人!”堂上的人面色铁青,这回连声音都在颤抖。

    夏初瑶那一脚力道不小,辛姨娘又重重撞在了门上,当场便被撞得吐血,这会儿还躺在屋里喊疼。

    这出嫁不过一年,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吱声的女儿就变得这般暴戾,居然敢仗着有国公府给她撑腰,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夏初瑶不言语,只冷眼看他。

    她越是这般,越气得夏崇德只觉心肝脾胃都疼,刚起意要让人去取家法来,才刚开口,便见着自家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老爷,国公府派了人过来,说是镇国公老爷要接三夫人回府,必须马上就走!”

    “什么!”猛然起身,见得外面已经有人领着镇国公府的人进来了,夏崇德怒极反笑,上前两步,冷笑着看夏初瑶,“你倒是好本事,叫镇国公府的人掐着时辰来救你,只是今日不管谁来带你走,都得先等我管教了你这个不孝女再说。”

    言罢,就喊一旁的人去取家法。

    今儿尚书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沈临安亲自来接人,他也要先打了夏棠再说。

    “这是在做什么,这般热闹?”然而,这次来的,却不是沈临安,而是国公府的二公子沈临寒。踏进门来瞧着这般阵仗,沈临寒也是吓了一跳,却也还是绕开跪了一屋子的人,上前朝夏崇德作了一礼。

    虽说他在刑部,沈临寒在吏部,不过都是替二殿下做事的人,夏崇德这会儿倒也不好跟他翻脸了,只是与他见了礼,叫人备茶。

    “府中有急事,父亲叫我来接弟妹回去,这事儿耽搁不得,便不在此多叨扰了。”沈临寒却阻止了他,转头去唤跟他一起来的霜降,“去扶三夫人起来,我们回府。”

    “沈大人,本官与小女还有些家事要叙,不知可否等上一二。”见他们要带夏初瑶走,夏崇德脸上没了勉强扯起来的笑意,沉目开口。

    “夏大人与弟妹有什么家事,可以改日再叙,今日国公府上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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