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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业难,守业更难。

    自上而下的改革,比自下而上的争道,更难。

    在这个改革和变化的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问题,大多数都是两难的选择,如同一个天平一样,到底该如何权衡如何抉择?

    标准是什么?

    需要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准,而大多数人,指的是大明朝这个共同体,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就是在维护大明的存续。

    如何去判定什么是大多数人的利益呢?

    就需要体察民情。

    皇帝必然在九天之上,可是在九天之上,环视天下,就容易看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那块不起眼的七品参政议政的火牌,才是社稷之重。

    大明至德亲王朱瞻墡就明白这个道理,在监国的时候,做什么都行,唯独不肯拿那块火牌。

    得民心者得天下。

    王直是典型的儒学士,他甚至认为陈循儒袍上殿是合理的,他对这句话极为熟稔,可是这大明子民的标准,在景泰朝发生了变化。

    在景泰年之前,民大抵指的是遮奢豪户,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够参政议政,参与政务,并且影响决策。

    而在景泰年之后,民指的是大明子民的每一个人。

    天分重要,培养重要,可说到底,还是民心重要。

    王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心满意足的在胡濙的官邸和胡濙聊了很久,而后用自己带的鱼做了晚膳,才慢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王直回到家之后,并没有马上休息,老人觉都比较少,他点了灯,看着那石灰喷灯明亮的光线,出神了片刻,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把儿子叫来替他代笔。

    他年岁大了,握了一辈子的笔,终究是拿不稳了。

    “长安疏。”王直对着儿子说道,这是他要写的奏疏,长安,长治久安。

    这封奏疏很长,是他关于如何培养皇嗣的一些想法,尤其是和胡濙沟通之后,他要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他怕不写下来过后就忘了,或者说来不及。

    陈循走了,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王直物伤其类,也察觉到了自己大约是时日无多。

    王直沉思了许久,一直没说话,王直的儿子才转过头来说道:“父亲,夜已经深了,要不休息吧。”

    “写完它。”王直摇了摇头,让儿子继续写奏疏,他将自己斟酌好的内容,写到了奏疏之中。

    王直站起身来声音略微有些大的说道:“变则通,通则达,天无永晴国无宁日,不变,期祖宗之法万古长存,乃妄论。”

    直到子时,这份奏疏终于写完了。

    “就写到这里吧,我到底还是大看了自己,国朝事物何其繁杂,想用只言片语,论长治久安,湖涂了些。”王直拿起了老花镜看了许久许久,才摇头说道。

    他想用一篇奏疏去论皇嗣如何培养,多少还是有些贪嗔痴三毒在身了。

    “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吧。”王直的儿子再劝,这已经子时了,按照胡濙的养生之法,这子午觉已经到时间了。

    “休息,休息。”王直笑着说道。

    天明节的最后一天是在上元节之后,又称小年,京师欢庆的日子终于结束,大家便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四处都是繁荣的景象。

    而王直御赐的府邸内,则是一片素缟麻衣。

    王直去世了。

    在写完奏疏的第二天,王直又审查了一遍,做了修改做成了定稿,午觉睡过去后,便再没有醒来。

    王直终究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年关年关,年前年后都是关。

    朱祁玉听闻了讣告之后,愣了许久。

    王直身体不大好,在王翱从两广总督调回京师之后,王直就开始将部事以及主持部议交给了王翱,后来彻底致仕,只做了泰安宫的西席先生。

    朱祁玉铺开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写了很久,才停笔说道:“兴安,让礼部拟谥号赠官,官葬金山陵园,传朕旨意,让商辂为王直写神道碑铭,头三之后,入葬那日,你再跑一趟王家,把朕的悼词送去。”

    朱祁玉作为皇帝,是不能给臣子送行的,当年杨洪走的时候,朱祁玉一直在聚贤阁看着杨洪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但是杨洪入殓,朱祁玉也没有前往。

    他是皇帝。

    但是悼词还是要给的,这是盖棺定论,这是来自朱祁玉对王直一生功过的评定,也是大明对王直的定论。

    朱祁玉金口玉言,王直行无差错,朱祁玉自然信守诺言。

    “想来,王直是一直憋着一股气儿,等着陈循这个老倌走在他前面,一辈子不怎么争的他,在这件事倒是执拗了些。”朱祁玉吹干了墨迹,他并没有什么悲痛,只是感慨当年那些老臣,正在一个个的离开大明。

    王直活到了八十三岁,这是喜丧,无需悲伤。

    “陛下,这接连两位重臣离世,这北伐之事,是不是缓一缓?”兴安斟酌了很久,才低声说道。

    朱祁玉敲了敲桌子,颇为不满的说道:“你这大珰,怎么讲起了厌胜之术?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兴安俯首说道:“臣刚才说的这话,现在是臣在说,这王直身故的消息传出去,就是朝臣们说了。”

    朝中反对北伐的人多吗?非常多。

    但是陛下已经定策,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做事,可是朝中接连两位明公离世,这可是凶兆中的凶兆,自然可以作为一个由头继续鼓噪反战的风力。

    反战并没有错,打仗就是要死人,这死一个壮丁,影响的是一整家子人,南苑那些没爹又没了娘的孩子,就是战争的许许多多的创伤之一。

    朱祁玉对战争的贻害,了解的非常清楚,他决议北伐,不代表着他听不进去反对意见,相反每一条反对意见最终都会成为他料敌从宽的一部分,最后变成一种对大明军的保障。

    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天变,不能让大明变成了怯战的大明,这是他作为皇帝的责任。

    但是借着反战的风力谋私利,那就是大错特错。

    “嗯,这样也好,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出来,省的北伐开始之后再在后面做小动作,人头落地,他不体面,朕也不体面。”朱祁玉稍微琢磨了下,觉得反而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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