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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栩对大明史书,各种实录都看了不止一遍,自然知道嘉靖以来的各位首辅,表情平静的听着孙传庭的话。
这件事,他与孙传庭其实是完全两个不同的看法。在他看来,议会是还没有明白它自身的权职,具体该做什么,怎么运作,逮着机会就想显示存在感,外加被内阁‘欺压’日久,积累了怨气,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发泄一下。
但孙传庭不这样认为,国家议会有权对内阁的政策,政令进行审核,驳准,若是这个机构与内阁杠上,后果就太可怕了。
他们要是变成言官,引领天下士林风向,那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有心人利用,控制,其权势瞬间就能超过首辅,甚至是宰相,威胁社稷都不在话下!
内阁,或者文官是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朱栩心里思索着,等孙传庭话音落下,微微颌首,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朕压下那些议员,不准他们上书弹劾?”
孙传庭看着朱栩,郑重道:“是。此事表面上是扬州府那个案子,可实际上是冲着‘新政’去的,‘新政’从无到有,都由毕阁老亲力亲为,若是他离开,无人能扛起大任,‘新政’很可能半道夭折。”
朱栩端起身边的茶,沉思起来。
他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完善的,现代化,先进的体制,这个体制已经具有了模型,但是太过超前,是他硬拔戳出来的,现在能理解,明白其运作模式的寥寥无几,他能做的,就是要维持这个体制,让它慢慢成熟,走在世界的前头,确保它先进性。
孙传庭见朱栩沉吟,心里颇为忐忑。
他对国家议会的权职有过研究,这种机构在他看来,是大议与言官的一种合体,为的就是防止内阁坐大,同时保证皇权的超然地位。
不管内阁与国家议会怎么争斗,裁判都是皇帝,这应该是历朝历代党争让主位者害怕,特意搞出的手段。
同样的,对皇帝来说,国家议会与内阁的争斗对他毫无影响,不应该偏袒任何一方。
因此,孙传庭尽管已经说的够具体,还是担忧。
朱栩没有让他等多久,手里的茶盖摸索着水,一阵之后,道:“朕让司礼监传旨,告诉这些议员,他们无权上书弹劾……”
孙传庭喜上眉梢,但旋即朱栩的话就让他神色一变;“但是国家议会有监察之权,它有权对有疑虑的事情要内阁或者六部特定的官员前去解释,说明,记录在案,明发邸报。另外,三年后,国家议会要进一步扩大,人数要在一百五左右,四年一次的大议,要对内阁,六部的首脑官员投信任票,没有过半的,立即解职,不得再复出……”
孙传庭听着,脸色渐渐凝重,等朱栩说完,仔细思索,推敲,忽然开口道:“皇上,不知议会由何人主事?”
朱栩嘴角微动,孙传庭倒是聪明,立即抓到了这件事的核心要害。
朱栩故意顿了片刻,道“对于议员的产生,内阁要仔细定出详细的章程来,每三年改选三分之一,可连任一次,至于议长,由首辅提名,朕来核准,从排位第五的阁老之后,一旦任命,三年不可更换。”
孙传庭听着朱栩的话,仔细的揣摩。
议员现在的产生,是由各省推举三人,基本上操控在巡抚衙门手里,过程还简单粗暴,没有什么规程。改选,这个倒是无关紧要。前四位的辅臣,分别是左右次辅,第三督政院靖王,第四的大理寺汪乔年,这四个位置都算是定制,第五都是随机的。
孙传庭思索完,心里松了口气,道:“是,臣明白了。”
朱栩知道,游戏规则他还得慢慢教,倒也不着急,喝了口茶,道:“皇后刚刚诞下皇子,身体虚弱,还不能及时回宫,朕暂时也不回,躲几天清凉,政务,你们内阁看着办。”
“臣遵旨。”孙传庭起身,抬手道。
朱栩送孙传庭出院子,目送他下山,站在原地,吹着风,没有急着动。
这个时候,小永宁走过来,手里拿着柳条,百无聊赖的噘着嘴,道“皇叔,大猎的时间就不能长一些吗?”
朱栩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大猎是十天,已经结束,不出意外,李定国得了第一,当即就要求,希望跟随曹文诏的皇家第一军出征,四处平乱。
孙承宗已经准了,李定国昨日已经出发。
朱栩判断不出小丫头是情窦初开,还是只是觉得李定国是一个不错的玩伴,便没有过多插手。
小丫头见朱栩不理她,闷闷的又转身。
不一会儿,曹化淳上前,低声道“皇上,锦衣卫那边来信,并未发现异常,骆养性行踪成谜,姜飞军说还在查,朱宗汉在甘肃镇,正在主持对漠西各部落的战略计划。”
朱栩背着手,目光闪动,道:“嗯,找个时间,让姜飞军单独来见朕。”
曹化淳面无表情,道:“遵旨。”
朱栩的旨意很快到了国家议会,这些议员先是大惊失色,他们失去了上书弹劾之权,岂不是要成为张口的哑巴?可当听到,他们可以要求内阁,六部的大人上来,亲口质询的时候又欣喜若狂。
弹劾这东西哪里有当面来的真实,他们要是当面将毕阁老或者谁逼得哑口无言,当即就能传遍天下,正直之名手到擒来!
一群人沸腾了,已经在商议着,准备要毕阁老上二楼,当面质询了。
他们摩拳擦掌,悄悄拟定措辞,都在准备狠狠的羞辱这位让他们无比愤怒又憋屈的毕首辅!
孙传庭回到内阁,将朱栩的话带回,一干辅臣也都在商议。
“还是皇上的手段高明。”极少开口的汪乔年第一个开口,赞叹道。
靖王跟着点头,道“与其任由那些人上书弹劾,确实不如当面把事情说了,说过了事情也就过了。”
确实如此,议会纵然有监察职权,却不能任免官员,无非就是被喷点口水,总比被人不断的放冷箭,心惊胆战,坐立不安的强。
毕自严神色多少好了些,心里想着,朱栩总归舍不得让他走,这是在变相的保他。
眼神里有安慰之色,他看着众人,道:“议员举荐还是要有更为仔细的章程,白谷你与傅大人会同礼部,吏部二部仔细商讨一个办法来,这几日就要。”
孙传庭,傅昌宗道:“是。”
毕自严有了底气,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语气颇为霸道的道:“不管议会那边什么时候质询本官,都拖延三日。还有,‘新政’不能停,要更加坚定,扬州府的事情,催促反贪局那边抓紧破案,再去信南直隶,要他们咬紧牙关,不能松口,要是谁在这个时候给本官捅刀子,休怪本官杀人立威!”
众人心神一凛,很显然,这件事是激怒了毕阁老,让这位老好人也生出火起来,要杀人了。
京城这边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南直隶也好不到哪里去。
左参政许杰在南直隶不过两年,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白发,他伏首案桌,不断的处理政务。
这个时候,一个司直郎进来,低过一张纸条,道:“大人,宫里的飞鸽传书,毕阁老的。”
许杰连忙抬头,拿过来,摊开看去,神色微惊,上面只有四个字:除恶务尽。
看似很平淡的一个成语,但许杰能听到其背后的杀机与毕自严的怒火。
“京城可发送了什么事情?”许杰凝重无比的道。
司直郎苦笑,道:“大人,那周通判是内阁点的将,现在他做出这等荒唐事,毕阁老只怕日子不好过。”
许杰眉头拧如川字,点头会意,阴沉着脸,道:“案子可有进展?”
司直郎摇头,道:“冯大人搜索了整个扬州城,半点线索都没有。那钦使多在府兵衙门,至今一步都没出去过。”
许杰眉头拧的生疼,却也顾不得,道:“巡抚大人现在何处?”
司直郎道:“这个案子影响太恶劣了,内阁那边已经要求他入京解释,下官听说,方府已经收拾细软,准备归乡了。”
很显然,南直隶出了这么不堪的事情,方孔炤这个巡抚是背锅的第一人,跑都不跑了。
许杰叹了口气,‘新政’本就庞大复杂,朝廷内外都是堪堪推动,没有多余力气做其他事情,这件事一出,只怕会影响到方方面面,后果,可能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严重。
许杰默然一阵,道:“准备马车,我要去扬州府。”
司直郎一怔,道:“大人,这不合适吧,冯大人已经在那里了。”
许杰站起来,面上出现一抹难言的冷静与煞气,道:“不止我要去,方大人也会去的,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司直郎看着这位一向沉稳,养气功夫失足的左参政大人,神色有些发愣,他第一次见许杰如此表情。
他忽然间觉得,仿佛整个巡抚衙门都出现了一股肃杀之气,冰冷骇人,不禁打了个寒颤。